不通過銀行轉賬，如何操縱一個賬戶將其中的款項騰挪到另外一個陌生賬戶？

    看似復雜，其實說來與證券市場上的操作手段類似，先選擇一個在期貨市場小眾、不活躍的品種（包括鉛、錫、玻璃、錳硅），用自己的賬戶在低處買進，用別人賬戶高買拉高交易價格，最后將自己賬戶平倉，抽身而逃。整個過程時間非常短，多為1小時左右。

    作為投資者，對自己期貨賬戶內資金的安全問題往往不用太擔心，畢竟作為使用銀證進行轉賬，并由國家期貨監察機構進行監察的投資方式，其資金安全照理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但就是在這看似絕對安全的交易環境下，有近30年交易經驗的資深期貨投資者李斌（化名），和某上市公司、兩家基金、劉先生、雷先生共六個賬戶中的千萬資金卻被“謎”一般卷走了。

    兩個“黑客”賬戶浮出水面

    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2016年12月28日，像往常一樣，李斌打開自己的賬戶，卻發現自己的賬戶被人操作錳硅這一小眾品種，賬戶里四五百萬的資產竟然虧損大半。

    李斌迅速聯系了開戶的期貨公司，后者建議其寫一封舉報信給鄭州商品交易所和上海期貨交易所。除此之外，李斌還向上海市靜安分局刑偵支隊報案，警方已經立案。

    報案之后，相關監管機構迅速鎖定兩個有盜取賬戶嫌疑的人，云南昆明的楊佳航（化名）和安徽省淮北市的徐林（化名），并對兩個賬戶做監管和限制出金，通過了解市場異常交易、賬戶違法得利、IP地址等信息，認為楊佳航和徐林賬戶存在異常交易。而相關監管機構鎖定了名為袁某的一個賬戶名，并通過IP和MAC地址的關聯性，最終把楊佳航確定為袁某賬戶的實際控制人。

    根據21世紀經濟報道獲得的一份相關官方機構的核查函件，判斷依據有三：一是楊佳航和徐林是被盜賬戶的主要交易對手方，在案發時間內，并不存在其他交易對手；二是徐林的賬戶在開戶后，截止到2016年12月28日，這個賬戶只在涉案日期和涉案合約做了交易；三是被盜賬戶在2016年12月20日到28日之間使用的IP/MAC地址，與徐、楊二人交易使用的一致。

    21世紀經濟報道獲得的一份相關官方機構的排查報告顯示，楊作為上述名為袁某的賬戶的實控人，在2016年9月到11月之間于多家期貨公司頻繁開戶，且除了盜取李斌賬戶之外，至少還涉嫌盜取前述上市公司、深圳市某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和一位劉姓期貨投資者三個賬戶的密碼。

    多空對敲資金“大挪移”

    不通過銀行轉賬，如何操縱一個賬戶將其中的款項騰挪到另外一個陌生賬戶？

    看似復雜，其實說來與證券市場上的操作手段類似，先選擇一個在期貨市場小眾、不活躍的品種（包括鉛、錫、玻璃、錳硅），用自己的賬戶在低處買進，用別人賬戶高買拉高交易價格，最后將自己賬戶平倉，抽身而逃。整個過程時間非常短，多為1小時左右。

    以袁某賬戶2016年11月10日在某基金賬戶鉛（PB）1701合約中的操作為例：

    在當日凌晨0：32：12到0：40：03的8分鐘內，某基金以高于市場最優價的17320元/噸，分38筆，每筆10手到40手報買入開倉，從而使得當時的市場價每噸上升了10元，然后0：46：23到0：56：36這10分鐘之間，又以低于當時市場最優價的16795元/噸，分40筆，每筆4手到50手報賣出平倉，從而使當時的市場價從17210元/噸下降到17040元/噸。

    在短短24分鐘之中，某基金的這個被盜賬戶買入和賣出各610手，買入賣出差價高達524元/噸，小額頻繁報單集中高價買入，又小額集中低價平倉。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用于“收割成果”的賬號早已埋伏進去。

    袁某的賬戶在某基金賬戶買入之前一日的23：53：35和當日的0：05：18分別買開和賣平1手，這種行為有些類似于測試賬戶交易功能，為接下來的行為“熱身”。

    然后這個賬戶在0：20：17至0：30：09這10分鐘內，分20筆共38手，以當時市場價（17190元至17225元/噸不等）報單買入。在看到市場價被某基金賬戶抬升之后，袁某賬戶又以當時市場價賣出成交89手，其中38手是賣出平倉，51手是賣出開倉（相當于股票做空）。1分鐘后又以17070元/噸至17200元/噸的價格預埋單報買入平今倉21手。

    在某基金賬戶以低價賣出平倉之時，市場價下跌，袁某賬戶的預埋單先成交21手，然后又以17105元/噸到17110元/噸的價格報買平今倉30手。

    總之，在盜碼期間之前，先買入報單和成交，價格推高之后再較為集中地賣出；價格被推低后，又較多買入平倉。這一來一回，袁某賬戶在這一小時左右盈利5.5萬元。

    “我研究了我賬戶里的4萬多筆交易，手法也差不多。相當于高位拋出賺第一筆錢，再通過做空賺第二筆錢，割兩次韭菜，這是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李斌對記者表示。

    無獨有偶，根據相關機構的排查報告，袁某賬戶2016年11月14日盜取上市公司套期保值賬戶，以類似操作在錫這個品種上盈利40萬元。

    上述報告認為，袁某的賬戶與楊佳航的賬戶可能存在實際控制關系，從袁某賬戶的報單、成交來看，袁某賬戶在2016年11月-12月之間，與某上市公司、某基金以及劉姓投資人等賬戶被盜碼都有重大嫌疑。

    多線程爆破破譯密碼？

    這個進行千萬資金轉移的楊佳航的賬戶，背后究竟是什么人，這個人又是利用什么技術獲取他人賬號的呢？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多方了解得知，前述案例均已在相關管轄區域公安系統立案，具體案情尚待相關部門進一步披露。但報道中的幾個案例，足以對投資者和相關監管機構敲響證券市場交易安全警鐘。

    李斌多方了解到，楊佳航是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平時工作是程序員。警方介入調查后發現，楊佳航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從西南地區一家期貨公司租用了袁某的賬號作為“對敲”盜碼賬號獲利的工具。

    李斌還指出，涉嫌使用的盜取密碼的“黑科技”，叫做“多線程爆破”技術。

    “多線程”指的是從軟件或者硬件上實現多個線程并發執行的技術。

    一位技術專家向記者舉例稱，比如黑客有本“字典”，里面是一些投資者經常設置的密碼，比如“888888”或者“666666”，然后在攻擊了期貨公司服務器之后，用字典中的密碼一個個試。如果單線程一個個密碼去試，那么試完所有密碼要耗費大量時間。但電腦在運行單個程序往往占用內存很少，所以為了提高效率，可以讓電腦同時運行多個程序，于是多線程爆破就類似于同一臺電腦同時進行大量運算，快速匹配上密碼和相對應的賬號。如果剛好服務器中有一個賬戶使用的密碼在“字典”之中，那么這個賬戶就面臨被盜用的風險。

    “不過證監會對期貨公司等金融機構的保密要求很高，絕大多數公司會設置一定的風控措施，比如同一個IP地址短時間內訪問次數不能超過多少次。”上述專家表示。

    不過，到底是不是多線程爆破，尚待警方最終定論。上述技術專家認為還有一種可能性是投資者個人無意中泄露了信息，被嫌疑人捕捉到，直接用密碼登錄了，目前還無法做出確切的判斷。

    不過盜碼案件在期貨交易中并不罕見。

    微信公眾號“上期所發布”在去年“3·15”期間曾經披露過類似案件：上期所監控系統發現一系列“對敲”的異常交易，三起案件中盈利方獲利7500元到19060元不等，且受害方則均非本人交易。嫌疑人在同一期貨營業部開戶，利用同一遠期不活躍合約，較短時間內完成對敲交易，30分鐘內快速轉賬提現。上期所后來鎖定了嫌疑人方某，方某利用木馬盜取期貨交易密碼，然后借用他人身份證設立期貨賬戶，通過期貨遠期合約對敲交易，以達成迅速套現侵占他人資產的目的。而此后方某等5名犯罪嫌疑人相繼落網，成為國內首例因盜碼交易而被刑事制裁的案件。

    “這種案件性質定為盜竊非常困難，”一位資深金融律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如果是直接轉移期貨賬戶資產，存在轉移、占有的行為，可以定性為盜竊；但如果通過交易造成經濟損失，很難認定為盜竊，沒有對應的法律條款。”

    同樣以李斌等六人的案情來看，目前也存在一定的困局待破。

    比如李斌類案件，目前對其不利的地方還在于，雖然公安在對楊佳航2017年錄口供的時候，對方已經承認操控其賬戶非法獲利，但隨即又翻供矢口否認。而當時操縱李斌賬戶的電腦IP地址遠在哈爾濱而非昆明，難以獲得楊佳航遠程操控哈爾濱電腦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