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44歲的原匯豐銀行（中國）副行長兼環球資本市場總監宋躍升被委任為恒生銀行（中國）副董事長兼行長。

    恒生銀行是香港最大的本土銀行，恒生銀行（中國）在內地法人化運作十年以來，一直由香港人出任行長，而宋躍升是第一個擔任該職的內地人。

    “我們是2007年第一批本地法人化的外資銀行之一。在內地以長三角、珠三角和環渤海地區為主要戰略發展區域，穩健經營布局。在福建和西部地區，我們也占據了一定市場份額。”宋躍升對證券時報記者說。

    自2000年加入匯豐銀行（中國）后，宋躍升先后在金融市場條線出任多個要職，對內地市場非常了解。他是多個有監管背景的專業委員會成員，也是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的現任理事。在大約一個小時的訪談之中，記者發現，宋躍升對監管政策和客戶偏好嫻熟于心，各種數據信手拈來。

    他告訴記者，恒生銀行（中國）的目標是，把握來自母行恒生香港與恒生中國的共同客戶、持續增長的高端客戶，以及現金充裕行業客戶的增長潛力與市場機遇，挖掘增長動力。“我們要加強開拓公司業務和個人業務，重點做好兩件事：一個是跨境聯動，一個是優質服務。”

    我們拭目以待他將帶給恒生銀行（中國）的改變。

    周期下行

    對外資銀行影響有限

    證券時報記者：你對明年全球的宏觀環境怎么看？美聯儲加息的影響還會持續嗎？對應到中國，整體的宏觀狀況相比今年會好轉還是更壞？對銀行業的影響如何？

    宋躍升：明年環球經濟下行風險或繼續存在，增速或較今年略低。

    美國方面，正如市場預期，在最近一次議息會議上，美聯儲將基準基金利率目標區間調整至2.25%~2.5%，這是今年第四次加息。根據決策者最近表達的謹慎基調，預計2019年加息步伐將放慢，只有兩次25個基點的加息；且2019年美國經濟增速或因其財政刺激政策效應消退而放緩。此外，美聯儲持續加息或將給新興市場帶來一定沖擊，但預測美國基本面不足以支撐美元收益率持續走強，因此對新興經濟體的影響會逐漸淡化。

    歐元區方面，預計2019年歐元區經濟增速將放緩，但是并未像目前所顯示的一些數據那么糟糕，依然有一些積極因素將推動歐元區的經濟增長。在歐洲央行寬松政策的幫助下，信貸寬松仍將支撐經濟增長，財政政策支撐力度或將顯著增強；就業增長穩定（最新的數據顯示，歐元區失業率已降低至8.1%）、工資增長加速，將使家庭收入增長強勁。但歐元區也面臨一些風險：例如意大利的預算危機仍未解決、英國脫歐面臨不確定性等。

    至于中國，明年整體狀況或與今年相似，預計今年中國經濟增長6.6%，明年增長6.5%。雖然今年經濟存有下行壓力，但中央已采取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精準調節的貨幣政策去應對。2019年，財政政策，尤其是企業稅制改革，將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同時，有選擇性地向中小、民營企業釋放信貸，以支持其投資與技術升級，這也將刺激經濟的增長。隨著發改委加快審批項目以及地方政府專項債的加快發行，基建投資于今年10月開始回暖，預計該趨勢將持續。另外，持續的改革開放，為所有類型的企業創造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也將推動中國經濟發展。

    長遠來看，我們對中國經濟充滿信心，因為改革開放釋放了巨大的活力。未來通過改革開放，進一步提升效率和創造力，中國再有個10年、20年的持續良性發展是可以達到的，我們相信決策層的智慧。

    隨著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銀行業利潤持續多年的高速增長呈現回穩趨勢。近幾年，銀行業面臨的挑戰不少，例如貸款增速下降，存貸利差收窄，資產質量周期性承壓，監管導向日趨嚴格、互聯網金融等新興金融形態快速生長帶來的競爭壓力，外加不確定的外部因素。根據銀監會公布的數據顯示，銀行業資產規模增速已告別高速增長的時代。

    雖然增速下降對于銀行業是一個挑戰與考驗，但也是一次轉型的機遇。這一方面促進銀行調整客戶結構與業務結構，加強創新，以此提高競爭力；另一方面也推進銀行業更健康、更穩健地發展，回歸到服務實體經濟，不追求短期的突飛猛進，更符合長遠發展目標。

    證券時報記者：國內這一輪的下行周期什么時候可以結束？你們客戶的盈利狀況、風險偏好是否也受到今年經濟周期下行的影響？

    宋躍升：我們相信中國經濟會繼續處于新常態。近年去產能、去庫存已取得一定成效。例如粗鋼、煤炭等產量已基本保持穩定，房地產庫存也有所下降。但市場普遍認為杠桿仍然偏高。因此，中央會繼續控制金融市場風險。一方面，繼續推出措施穩定經濟和應對下行風險；但另一方面會避免“大水漫灌”，希望從中保持平衡。這意味著，市場利率會處于區間徘徊的狀態，在一段時間內相對平穩。

    我們其實一直與母行恒生銀行保持緊密聯系，近年來內地與香港聯動是其中一個重點業務模式，也有助于全面評估客戶信貸風險。

    坦白來講，從客戶結構來看，我們的國有企業客戶占比沒有那么高，民營企業在恒生銀行（中國）的公司客戶占比超過40%，我們的業務方向也是選擇比較有活力和市場化公允定價的客戶。由于我們提前做好了場景測試和風險排查，所以我們的客戶并沒有受到過多影響。

    整個外資銀行從2007年注冊到2017年，過去10年資產規模的年復合增長率是10%，跟母行以及國際性金融機構相比是不低的，但相比于中資銀行來說速度是慢的。與此同時，上一輪擴張政策中央行推出的SLF（常備貸款便利）、MLF（中期借貸便利）等貨幣政策工具，外資銀行鮮有涉足，這導致我們的資產負債表擴張也受到一定限制。最近央行已經將常規的MLF開放給個別外資銀行，如果能有更多的外資銀行參與進來，相信肯定能大大促進行業的發展。當然，我們很高興地看到金融業的開放力度日益加強，這對外資行來講絕對是利好。這些措施不僅能在國內加快建立外資銀行的母行跨境綜合服務的優勢，而且通過良性競爭，促進行業長遠健康發展。我們期待細則的進一步出臺和落實。

    跨境聯動協同優質服務

    證券時報記者：恒生銀行（中國）的經營風格一直以穩健為主。我聽說您上任之后有一個明確的業務發展規劃，能否具體談一談您的想法？

    宋躍升：其實我們的規劃非常明確。我們更系統地分析了過去發展中可改善的空間，同時結合自身優勢挖掘未來的發展機遇。

    在找準內地與香港的緊密跨境聯動的業務模式下，我們充分利用國家戰略出臺、經濟結構調整、產業轉型升級帶來的空間，抓住新的機遇，“引領新常態”；開拓中間業務收入，以減低對傳統信貸業務收入來源的依賴，同時推進綜合化經營；結合內地高凈值人群日益增長的理財需求，驅動高凈值客戶的財富管理業務；加大科技投入，打造更加快速、安全、智能的銀行；在對公業務不斷數字化的基礎上，我們即將于明年1月推出個人移動銀行APP；同時，繼續全面提升風險管理能力。

    證券時報記者：現在銀行傳統彎道超車的空間已經不大，要實現這個規劃，戰術上的重點是什么？

    宋躍升：我先簡單介紹下業務的基本情況，恒生銀行（中國）的業務分成環球銀行及市場部、商業銀行部和個人金融業務部。環球銀行及市場部針對全球比較大的跨國公司、一些央企及大型金融機構服務，商業銀行部主要針對中小型民營企業，最后加上個人金融業務部。

    對應戰術上，我們要加強開拓公司業務和個人業務，重點做好兩件事：一個是跨境聯動，一個是優質服務。

    恒生中國作為一家港資背景的銀行，最大的優勢就是跨境。恒生銀行在香港有著長期穩定的業務合作渠道和品牌卓著的服務能力；恒生中國則在內地廣泛布局，包括各大城市以及經濟區，例如上海、前海、廣東等自貿區，這些因素成為恒生中國發展跨境業務的良好基礎。

    在企業客戶服務方面，我們做到“內地、香港一盤棋”，即每一個方案、每一個客戶都是內地、香港兩個團隊同時跟進。對每一個同時使用恒生香港和內地服務的企業客戶，都會在兩邊安排各自的客戶經理負責當地的業務，并且要從兩個客戶經理中選出一個“牽頭客戶經理”。對于客戶而言，只需要對接一個“牽頭客戶經理”，就等于對接了整個恒生銀行，可以輕松規劃整個企業在內地和香港的各類融資業務。

    我們定期安排同事分別在內地和香港兩個市場工作學習，讓他們充分了解兩地在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不同，以便在與客戶溝通時，準確快速地理解不同地區客戶的不同需求，建立與客戶之間的高效無障礙溝通。

    針對個人客戶，我們還成立了大中華業務拓展團隊，由內地和香港的員工組成，集中開拓內地與香港兩地客戶，并積極進行兩地客戶的轉介和推薦，為內地客戶實時連接包括香港等境內外的專家團隊，提供基于財富與健康的增值服務。

    恒生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優質服務。這個可以從一個數據側面體現：香港每3個成年人中，就有1個是恒生的客戶。恒生是從社區銀行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所以它讓每一個客戶，無論是中小企業客戶，還是個人客戶，都會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恒生中國正是秉承這種優質服務的傳統，堅持“優質服務源自心底的認同”的原則。要達到這個目標，背后是一系列工作的支持和配合，比如企業文化、人事管理、內部考核等。這些內在因素的不斷發展和完善最終會變成優質服務的驅動力。

    證券時報記者：要實現您剛才說的業務規劃，資本金如何保障？

    宋躍升：我們有來自母行的全力支持。母行恒生銀行對內地的經濟發展充滿信心，也會履行對內地市場的長期承諾。

    過去10年，擴資源和擴規模是中資銀行走的道路，外資銀行沒法復制，這也導致現階段外資銀行不會面臨影子銀行、去杠桿的問題，因為外資銀行基本不做影子銀行和資金池業務以及非標業務。

    規模遠遠不是第一位的，未來我們將著力于一些輕資產、輕資本占用業務，多做一些交叉銷售，理財產品和市場風險套期保值，目前我們的資本充足率較為充足。

    嚴監管有利于公平競爭

    證券時報記者：日趨嚴謹的監管環境，對于你們來說影響大嗎？會不會反而有機會？

    宋躍升：是的，日趨嚴謹的監管正是我們樂于看到的。為配合新一輪經濟轉型、產業結構升級、國家新的發展戰略規劃，同時也是為了進一步開放金融政策，監管機構新出臺或修訂了一系列監管政策，這些都是為了降杠桿、擠泡沫，為新的經濟發展夯實基礎。

    我認為嚴監管也是經濟全球化趨勢所需，銀行必須適應嚴監管、強監管、深監管的“新常態”。對于銀行業來說這是正本清源，同時讓外資銀行和中資銀行可以在一個比較公平的環境中競爭。

    對我們來說，反而更能發揮外資銀行重合規、重風險的優勢，因為外資銀行一向把合規發展作為剛性規定。我們可以找準時機，發力跨境業務，利用母行在風險管理方面的優勢，為跨境企業提供優質的跨境金融服務。

    如果在監管方面能夠推進負面清單管理制度，外資銀行在推出新產品、新業務時會更加有效率，也會促進金融業的長期健康發展。

    證券時報記者：恒生銀行（中國）的跨境業務相對比較多，你們的布局在粵港澳大灣區內比較集中，對未來大灣區的發展以及業務機會有什么看法？

    宋躍升：改革開放40年的成果為大灣區跨境貿易和跨境金融奠定了基礎。之后CEPA政策的紅利，更加促進了珠三角與香港的互聯互通，包括允許開設異地支行，允許港資金融機構在內地設立合資基金、證券公司等。

    現在大灣區的戰略就是在這個基礎上的進一步升級，使粵、港、澳三地在金融、貿易、物流、創新等方面更加融合，進一步增強該區域的經濟發展和開放。在過去幾十年里，粵港澳大灣區的各個城市已經形成了各自的產業結構，優勢互補。深圳以科技企業群居，佛山、東莞等地制造業產業優勢突出。而香港是世界的金融中心，同時作為內地企業走出去的窗口，將更加促進金融創新，加強在岸市場與國際金融市場的互融互通，如滬港通、深港通、點心債等。

    恒生銀行具有完善的跨境業務營運基礎，在大灣區內業務全面，包括銀行財富管理、資產管理、基金管理、投資咨詢及指數等各個領域。恒生在CEPA框架下成立的廣州廣證恒生證券研究所有限公司，及恒生前海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是我們重要而獨特的部署，可讓我們提供全面的方案，配合客戶的銀行及財富管理服務。另外，我們在大灣區內的廣東地區的網點數量占比將近我們網點總數的40%。

    未來，我們將會抓住大灣區發展機遇，繼續發揮跨境聯動，為更多內地企業走出去和外資進入內地市場提供金融服務，為個人客戶拓展跨境財富管理，提供更多資產配置的選擇。

    同時，我建議對于港人在大灣區內地城市工作生活時，其子女教育、養老和稅收方面能有一定的優惠，這將會大大推動其他方面的快速發展。